曾经是看猴子老虎的好去处

德雅路口最早、最著名的建筑当属湖南省第一监狱，这里曾经关押了杨开慧烈士。新中国成立后，这里很长时间曾经是长沙监狱的一部分。现在这里是一处住宅小区。

德雅路口位置犬牙交错地分布着东风路、上大垅和砚瓦池，如果说德雅路的起点是上大垅或者砚瓦池也没错。

德雅路上除了已经消失的湖南省第一监狱，这条路的中段，曾经一字排开着湖南电视台、长沙市七中和长沙动物园，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穿行在这条路上的3路公共汽车和3路中巴异常繁忙，因为湖南其他市州的人们来长沙后，都乘坐3路公共汽车去这座湖南最大的动物园看老虎狮子。那时汽车到站了，调皮的公共汽车售票员不是喊动物园站到了，而是拖长声音喊，看猴子老虎的下车咧。特别是节假日，这里更成为长沙乃至各市州游玩的好去处。

我童年时的上世纪70年代初期，长沙动物园初次引进河马，成千上万的长沙人蜂拥而至，观看这头来自非洲大草原的巨无霸，记忆中，那之前和那之后，长沙动物园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样的盛况。

德雅路周边示意图。图/陈波▼

从德雅路口往东，依次是上大垅、德雅村、丝茅冲和黑石渡。老婆刚和我恋爱时，爱把丝茅冲倒着念，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冲茅丝，长沙话冲洗厕所的谐音。她可能是长沙最早玩谐音梗的妹坨。德雅村是长沙一处老居民区，听92岁的老长沙罗华松说，70多年前，这里是长沙一处鱼市，居民以贩卖河鱼为生，有鱼铺和鱼摊20多家。

走过德雅村铁路桥，就是计划经济时代长沙著名的北郊轻化工企业集群，不大的地块上聚集了十几家国营轻化工厂，像湖南制药厂、湖南日用化工厂、长沙搪瓷厂、长沙热水瓶厂、长沙毛巾厂、长沙羽绒厂、长沙毛毯厂、湖南造漆厂、长沙电子仪器二厂、邮电系统的各类工厂等。当年制药厂的原料药咖啡因荣获国家金质奖，同时还是长沙市的利税大户，是名副其实的王牌工厂。日化厂的马头肥皂和光辉洗衣粉，热水瓶厂的热水瓶，毛巾厂的菲菲牌毛巾，几乎是湖南人每家每户的必需品。据当年的百货公司营业员介绍，日化的马头肥皂和光辉洗衣粉需要走后门才能买到，北郊曾经的荣光由此可见一斑。

提到德雅路上的北郊，不应该忘记一个鼎鼎大名的著名音乐家，他童年和少年时就住在北郊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工程兵学院的家属院，他是从北郊走向世界的音乐大师，他就是谭盾。

第一次看木偶戏和皮影戏

我最早与德雅路结缘是五六岁左右，时间大约是1970年前后，那时我们家住在伍家岭的建湘新村。深秋的一个傍晚，天色将黑未黑，妈妈带我乘坐3路公共汽车在丝茅冲站下车，下车后我们母子在丝茅冲的北郊工人俱乐部电影院看了一场木偶戏和一场皮影戏。

之所以时间过去50多年了，我还记得，那是因为是我第一次看木偶戏和皮影戏，也是我58岁的生命中唯一看过的一次木偶戏和皮影戏。戏里的内容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小朋友学雷锋的故事，但戏中的一句台词我至今记忆犹新，戏中的农民伯伯询问做好人好事的小朋友叫什么名字，那群孩子齐声回答：我叫学雷锋。

后来我念小学了，第二次乘坐3路公共汽车走在德雅路上，汽车经过长沙市七中时，看到放学的中学生，我问妈妈这是什么学校，妈妈说是七中，我说我长大了也要来七中读书。非常神奇，几年后我居然真的进了七中念书。之所以说神奇，那是因为童年时我们母子经过好几所中学，遇见了好几拨放学上学的中学生，譬如去北正街太姑家遇到过四中（周南）学生，跟妈妈一起去她工厂玩儿，每次要路过十八中，我都没有跟妈妈说我长大去那里念书，而偶然一次路过七中，我也就随口一说，偶然居然变成现实。世界就是这样不可思议。

一次偶遇，作者成了第七中学的学生。图/陈波▼

那时我们家住建湘新村，家门口没有直通七中的公共汽车，贫穷岁月里，爸妈也不可能给我买单车，上学的最近路线就是从建湘新村走铁路上学。沿铁路线东行至德雅村铁路桥，有条斜坡进入德雅路，再走一段路就到了七中。我走这段路走了整整一个初一，初二开始搬家到了德雅路上的湘药宿舍。那时路远，中午就在学校食堂吃午饭，有时嫌弃学校食堂伙食差就去不远处的上大垅饮食店，吃一碗8分钱的光头粉，或者1毛2分钱的光头面。中饭后，或者跟住在学校附近的同学玩砸扣子游戏，或者跟同样在食堂吃饭的同学翻墙去动物园看猴子，或者翻墙去隔壁的省社科院溜达。

那时我们孩子流行玩砸扣子游戏，先把一粒衣扣放置在红砖上，再用另外一粒衣扣自由落体砸向红砖上的衣扣，红砖上的衣扣被砸出红砖为胜。规则是作为自由落体的衣扣，要放在第二粒衣扣位置，让它成自由落体状顺势砸向红砖上的衣扣。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大，新陈代谢旺盛，到了下午放学时，肚子就咕咕叫，如果这时口袋里恰巧有几个钱，我会在德雅村铁路桥边上的德雅村饮食店，花六分钱、二两粮票买两根麻花。刚刚捞出油锅的麻花，有点淡淡的甜香和焦脆，时间过去几十年，依然回味无穷。

看场电影都要带本厚厚的书

1978年，我们家从伍家岭搬到了北郊的湘药宿舍。北郊作为轻化工集群企业所在地，当然配套建设有职工宿舍，这里除了湘药宿舍，还有邮电宿舍、日化宿舍、搪瓷厂毛巾厂水瓶厂宿舍。

北郊工人俱乐部从开始的只有电影院和篮球场，发展到后来拥有健身房、健美操室、职工文化课室、儿童游乐场等文娱设施。那时长沙每年夏季都会举办长沙市职工篮球赛，北郊工人俱乐部就是篮球赛指定赛点之一，每当赛季来临的夏夜，热爱篮球的观众冒着升腾的暑气和蚊虫的进攻，围坐在露天灯光球场四周，观看精彩的篮球比赛。叫好声和喝倒彩声此起彼伏，运动员也在观众的鼓舞下越战越勇，比赛精彩纷呈。

每当有好看的新片进入长沙，北郊工人俱乐部电影院就人头攒动，电影票更是一票难求，售票窗口黄牛蜂拥而至，没有买到票又心痒难耐的观众，只好高价从黄牛手中购买电影票。也有缺德的黄牛，不但票价高，还是假票，等受骗者发现后去寻找缺德鬼，他们早已不知去向。到今天我都记忆犹新的电影《追捕》《流浪者》《天云山传奇》《牧马人》等，都是在北郊工人俱乐部电影院看的。

虽然几经变迁，德雅路边的建筑依然保留了原来的格局。图/陈波▼

那时十七八岁年纪，情窦初开，为了吸引妹坨，假装自己有文化，每次会带一本厚厚的图书，装模作样，实际上没哪个妹坨被我吸引。后来我真的恋爱了，老婆的公司和家都在长沙火车站那边，她每次来我爸妈家里跟我玩，都要穿越整条德雅路，说德雅路是我们的爱情路应该没错。但这条爱情路差点埋葬了我俩的爱情，那是老婆第一次去我爸妈家，开始气氛蛮好，谁知晚饭我爸爸把我老婆单独叫到另外一间房，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我发现她出来时眼睛红了。这时她说要回家了，刚一出门，她就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慌了，问她为什么？她闭口不答。那晚倾盆大雨，我俩就这样一直淋着雨，默默走过德雅路。后来搞清原委，是她误会了我爸爸的话。这段插曲我记得一辈子，这也许就是恋爱的味道。

我们孩子出生后，到她进幼儿园前，我们仨都住在北郊的爸妈家里。天气好的傍晚，我都会骑单车陪年幼的女儿去接她妈妈，也让她看看往来的火车寻开心。我们父女站定在德雅村铁路桥附近，我眼睛盯着过往的路人，寻找回家的老婆。有时很久不见老婆过来，家里又快吃饭了，我就对女儿说：火车也要吃饭饭了，笑笑也要吃饭饭了，我们回去吃饭饭好不？懂事的女儿点点头。